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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3章 “讓我多抱一會兒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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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3章 “讓我多抱一會兒”

鄭其明到第二天將近中午才醒來,頭上跟小腹的傷口還在作痛。他慢慢睜開眼,用手掌擋著眼前格外明亮的日光,虛影模糊了一會兒,陳阿滿那張充滿急切的臉映上來。

“明哥,你醒了?覺得怎麽樣?”

陳阿滿兩只原本黑圓的眼睛腫的像兩個桃兒,瞳孔勉強在眼皮中間擠著,鼻頭也哭紅了,嘴唇上全是白色的裂紋和死皮。

“哪來的水煮蛋?”

鄭其明看著他纏滿繃帶的腦袋。

然後伸手摸了摸,又問:“還疼嗎?”

“你還問我……”

陳阿滿心裏一一酸,眼淚吧嗒吧嗒流下來,拿袖子擦的速度都跟不上淚水的流速。

“你還疼嗎?”

他小心翼翼地湊近看鄭其明的傷口,想要伸手又不敢,一邊哭一邊繼續道:“你為什麽要沖上來?萬一那把匕首很長怎麽辦,萬一正好刺到重要地方怎麽辦……萬一……”

陳阿滿不敢往下說,光是那點可怕的想象都足以令他膽戰心驚。他哽住喉嚨,雙眼通紅地攥緊了鄭其明冰涼的手。

“明哥,我這條命,不值得讓你這麽為我犧牲的……”

“我又沒死。”

鄭其明歪著腦袋看著他,雲淡風輕地說,好像昨晚流了一灘血的人不是自己那樣。

“呸呸呸……別亂說……什麽死不死的……”

陳阿滿連忙制止,恨不得捂上他的嘴讓他別胡說八道,又從他的脖子上扯出一根細細的銀鏈子來,銀制的如意鎖在陽光下閃著瑩白的光澤。

“你有這個……一定會長命百歲的。”

陳阿滿摩挲了一會兒這把用自己的長命鎖改成的如意鎖吊墜,在手裏捂熱了以後,又給鄭其明重新塞進衣服裏去。然後陳阿滿扶他起來,拿熱毛巾給他擦臉,自己滿臉眼屎都顧不上。

“明哥,你又救了我一命……我……”

陳阿滿咬著嘴唇,一字一句狠鏗鏘地說:“我會用我的一輩子對你好的。”

“才一輩子。”

鄭其明的語氣聽起來有些不滿,嘴角卻抑制不住微微上揚。

“還有下輩子……下下輩子……”

陳阿滿含著眼淚笑著,上去親吻鄭其明的嘴唇。

看起來鄭其明的精神恢覆的還行,至少有力氣開玩笑了。

如今關於一輩子還是兩輩子的類似諾言,才真正成為陳阿滿的肺腑之言。他亦打定主意,從此自己再也不會離開鄭其明身邊一步。

除非鄭其明不要他了。

在那天來臨之前,他都會死心塌地地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下去,給鄭其明自己能給予的一切,把每一天,都當做是可能兩人在一起的最後一天來好好珍惜著度過。

“昨晚……你為什麽會去墮落街?”

鄭其明問。

其實他從前天晚上,發現陳阿滿從院墻掉下來開始,就有所懷疑了。今晚見陳阿滿許久不回來, 便出去尋,去了陳阿滿說的那個超市找,老板說陳阿滿只呆了一會兒就走了。

鄭其明只覺得奇怪,又在附近找了一圈,都沒發現陳阿滿的影子。不覺中他已經來到春華路後面的路牌那裏,迎面遇上了東街拐角那個修鑰匙的小鎖匠,小鎖匠有個姘頭在這裏。

小鎖匠跟他說,剛才他看見陳阿滿從墮落街最裏面的那個個黑診所裏出來了。

鄭其明一楞,立刻往裏跑,朝著診所的方向,隨後就聽見了陳阿滿的呼救聲。

他直到現在都心有餘悸——萬一昨晚上自己去的稍微晚了點,陳阿滿受到的傷害簡直不堪設想。他中了一刀又算什麽!

鄭其明需要陳阿滿給他一個交代,用不可抗拒的眼神逼問陳阿滿。

陳阿滿看著他,也沒猶豫,還是說了出來。

“明哥,其實我騙了你……之前還沒跟你結婚的時候,我欠了這個刀疤男的錢,他最近開始催我還錢。所以這幾天我賣了車子、廢品收購站……都是為了湊錢。”

他低著頭,把真話與假話非常高明地混在一起,編造了一套絕佳說辭。

這套說辭,甚至在韓城那裏都說得通。

一早陳阿滿便去了警察局,配合韓城做筆錄,疤子一口咬定是陳阿滿欠他五千塊錢,死活不供出刀哥來。陳阿滿也順水推舟,掐頭去尾地“還原”了事實真相。把這件事“縮小”到他跟疤子兩人之間的金錢糾紛上。

筆錄結束後,他站起來,躬身給韓城道謝。

“謝謝韓警官,沒什麽事我就先回醫院了。”

這個鞠躬是發自肺腑的,韓城真的把刀哥手下的人抓了起來,並且要仔細審訊。陳阿滿想,看來韓城真的像許丹心說的那樣,是個純粹的好警察。

他不知道的是,前幾年海桐治安確實亂七八糟,任由下轄縣村的黑惡為虎作倀。幾個月前新來了年輕的公安局長,隨後不久把韓城也調了過來,有很多事情已經開始發生一些微妙的變化。

韓城放下筆,看著陳阿滿離開的背影沈思良久。他總覺得這裏面的事情不簡單,但刀疤男跟陳阿滿的口供卻又能對上。

眼前的陳阿滿,看起來又像是真心實意愛鄭其明的,並不像他之前揣測那樣。韓城自己也有點糊塗了。

對於陳阿滿的解釋,鄭其明想了想,只能信以為真,沒生出什麽懷疑。他只是有些生氣,怪陳阿滿什麽都不說。

“就為了幾千塊錢……之前不是給了你彩禮,怎麽不用那筆錢?”

他問。

“……那筆錢我存起來了,定期……”

陳阿滿小心翼翼地補充道:“這麽大一筆整數,最好還是不要破掉比較好。以後真需要錢的時候再動它。為了這點小事動它,不值當。”

病房裏開著暖氣,陳阿滿只穿著一件毛衣,纖維觸著胳膊,這兩天抽血的地方開始發癢,他無意識地抓著。

鄭其明眼尖,一把抓住他的胳膊,掀起那件毛衣袖子,看到胳膊上非常明顯的血點,立刻明白了。

“所以你去那裏賣血?湊錢?”

鄭其明氣的嘴唇發抖,小腹的傷口又裂開了,斑斑血跡又蔓延出來,浸透了外層繃帶。

“我錯了,我以後一定好好愛惜自己……明哥,你別生氣,你別生氣……”

陳阿滿哭起來,又扶他躺好,就要手忙腳亂地去叫醫生。

“還有沒有沒還幹凈的欠款?”

“沒……沒有……”

陳阿滿哆哆嗦嗦地回答。

“還有多少?”

鄭其明劍一樣的目光看過來,陳阿滿不敢與他對視,徑自低著頭。

“抽屜櫃裏有錢,要是不夠,你就去那裏面拿。這事以後我不會再問,既然你不是很想說。”

鄭其明此刻依然餘怒未消,氣陳阿滿跟自己見外。

“真的沒了,明哥……你不用操心這件事的,我都解決好了。”

陳阿滿撫摸著他黑硬的頭發,慢慢地說。

這倒不是謊言。因為早晨他在鄭其明的病房門口,偶遇了一個人。

吳老四的兒子。

這個看起來跟他爸一樣痞痞賴賴的青年,看見陳阿滿就說:“錢我轉你銀行卡了,我爸之前就交代過。最近家裏出事,忘了。”

一片樹葉被風吹落,飄進了窗戶,落到陳阿滿的腳下。

好綠的樹葉。冬天,居然還能有這樣蔥綠的顏色,代表著生機和希望。

今天,是1999年的12月16日。他在截止日期之前,湊夠了10萬元的巨額欠款。陳阿滿手裏捏著那枚猶綠的樹葉,忽然笑了。

“我都解決好了的。”

面對鄭其明的追問,他又喃喃地重覆了一遍。

“以後能好好過日子嗎?”

鄭其明看著他半晌,忽然問。

“能。”

“能不做這種危險的事情嗎?有事情,能不要老自己一個人扛嗎?”

“能。”

“能不要再對我撒謊了嗎?”

“能。”

陳阿滿笑著,語氣在最後一個“能”字上加重,顯示強調。

隨後又笑著舉手承諾:“再騙你,我就是小豬。”

“有人睡覺磨牙打呼還哼唧,本來就是小豬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反正我以後再也不會騙你了。”

陳阿滿用那顆由於纏滿繃帶而更圓的腦袋,輕輕抵著鄭其明的胸口,又伸手摟住他脖子,把臉湊上去,在鄭其明耳邊很鄭重的說。

“我會聽你的話,好好照顧自己,也好好照顧你。”

“你最好是。”

鄭其明有點不信地輕哼一聲以示威脅,用沒受傷那側的手臂摟住陳阿滿。

“好了,讓我多抱一會兒。”

他閉著眼,把臉埋在陳阿滿的肩窩裏,一股熟悉的的味道盈上來,包裹住他。很快,他就在這股溫暖的氣息裏睡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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